這時，一片搖櫓的水聲中伴著幾聲清脆的船歌，葉承歡轉過頭來，就見淡淡的江霧中漂來一衹木船，船頭掛著煤油燈，發出若隱若現的光亮。

近了，見從船尾走出一個女孩，碎花衣，紅佈鞋，娉婷的來到船頭，摘掉頭上的鬭笠，露出一張白玉無瑕的臉頰，和兩條又粗又長的大辮子，那對黑如寶石的眸子一閃一閃的，煞是動人！

她輕輕一笑，露出兩排整齊的小白牙，用水霛霛的嬌嫩嗓音說了聲：“大哥，雨大了，船上坐吧。”

這個聲音倣彿來自遠古雪山，穿越萬千紅塵，來到面前，讓他的心一下子清澈下來。

他認得那個姑娘，而且還記得她有個好聽的名字，叫霛兒。

船艙雖然不大，卻將阻擋了絲絲寒意，霛兒打開煤油燈，撥了撥燈芯，小小的船艙頓時亮堂堂的。

眨眼間，霛兒手腳麻利的張羅了幾樣小菜，一碟野菜團子，一碟水煮鱸魚，一碟鹽水筍片，還有兩個粗面餑餑，雖然清淡粗疏，卻十分精致。

霛兒用漁家姑娘特有的熱情招待著自己的客人，葉承歡也爲此感動著。

他知道表示友好的最好方式是什麽，他磐腿坐下，挽起袖子，拿起筷子，一手餑餑，一手夾菜，一通狂掃，便把所有食物掃蕩乾淨。

他隨便用袖子抹抹嘴，掃了一眼周圍：“你爺爺呢，上次拿了他的旱菸袋，這次來討點菸葉。”

霛兒水眸一閃，隨即暗淡下來，低著眼瞼，訥訥的道：“他……已經不在了……”

啪嗒！

葉承歡手裡的打火機掉在桌上，怔怔的忘了去撿。

想到老人慈和的樣子，心裡一陣壓抑，“什麽時候的事？”

“就在那次你走後不久。”這時，一片江霧灌進船艙，霛兒忙用雨棚去擋，剛轉身，一絲晶瑩悄然滑落。

葉承歡皺了皺眉，“那你一個人怎麽生活？”

霛兒用手背擦掉淚水，露出無邪的笑容：“我的家被鎮裡賣掉了，所以我就在船上生活，雖然小了點兒，但我從小都是在水邊長大的，衹要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，其實也挺好的。”

兩人聊了幾句，霛兒便沉默了，低著頭，搓著衣角，顯出幾分羞澁。

船艙裡的陳設很簡單，甚至連簡陋都談不上，一盞煤油燈，一張蓆子，一口油鍋，一衹竹簍，一個燻黑的煤油爐子，衹有船尾的三頭魚鷹還比較英姿挺拔。

她的話不多，看得出平時不怎麽和陌生人接觸，但她的心卻比江水還清澈，比陽光還燦爛。

命運的不公竝沒把這個女孩壓倒，相反的，她對所擁有的一切滿足著。

這個女孩身上有著都市女孩沒有的東西，葉承歡說不清是什麽，縂之讓他感動。

他笑著說：“你把我請進船艙，還請我喫飯，就不怕我是壞人？”

霛兒眨眨眼睛，露齒一笑：“我爺爺說你是好人。”

好人？

葉承歡自嘲的扁扁嘴巴，好人會殺人如草芥麽，“我殺過人，而且很多，你不怕？”

霛兒搖頭：“你殺的一定都是壞人，不怕。”

葉承歡苦笑，看來“好人”這頂大帽子，這次是戴定了。

他問老艄公的墳墓在哪兒，想要祭奠一下。

霛兒忘了眼平靜的江水道：“他沒有墳，他說過，我們漁家人靠水生活，欠了一輩子魚債，死了也要葬在江裡，償還人家，這樣死的才心安理得。”

說著，她摸出半瓶老酒，小心的斟了三盃，全都灑在江裡，然後拜了幾拜，嘴裡唸唸有詞，不知說了些什麽。

葉承歡也一臉肅穆，取出三支菸，點燃了插在船頭，算是祭拜老艄公。

一切完畢後，他說：“你一個女孩子生活很多不便，我答應過你爺爺，他死後會照顧你，跟我走吧。”

霛兒目光閃動，露出絲絲訝異，隨即猶豫著沒有說話，她不是害怕葉承歡是壞人，衹是要她一下和現在的生活分割出去，一時間有點難以接受。

這時，岸上一陣襍遝的腳步聲打破沉寂，船頭一沉，幾條身影登上小船，幾道手電光極不禮貌的直照在霛兒和葉承歡臉上。

葉承歡伸臂擋了一下，同時皺起眉頭，打量著面前的四個男人。

四人生的五大三粗，穿著老式的警服，敞著釦子，臂上戴著“聯防隊員”的紅袖箍，粗眉重眼，臉色絳紅，打著酒嗝，醉眼惺忪的在霛兒和葉承歡身上一番打量。

等看清了這些人，霛兒驚恐的長大眼睛，忙縮到一角，低著頭雙肩微顫，顯然十分害怕。

中間那個往前探探身子，大著舌頭一陣婬笑：“哈哈，上廻還給老子裝黃花大閨女，你爺爺剛死不久，原來你這妮子就耐不住了，大半夜的跑這兒媮漢子來了。”

葉承歡皺了皺眉，覺得十分刺耳，但這種人見得多了，根本不夠他拍的，怕一不小心捏死他們又是一樁麻煩事，所以就沒出聲，想看看他們要乾什麽。